Orange.Chan

（一）

天微微亮，周围安静得像昏迷的状态。他也确实有些昏迷——这种时刻醒来十分异常，若不是被沉闷而规律的敲门声吵醒，他也不会来不及揉眼睛，更不会忽略周遭的景象——显然这不是他前一晚躺下的地方。可前一晚他在哪里睡去？此刻是在什么年月日？他完全没有主意，也没精力去回想。

敲门的来客是他常常念叨的人，本不该在这里出现，也不该在这时来访。更诧异的是，他竟没有丝毫不适与紧张，反倒是为那人开门后，又走回房间躺下了。那人也没有丝毫惊愕与责怪，似乎所有的举动都自然得恰到好处，更像是提前彩排好的剧情——虽然，他从未料想过那人会来访，在他那终于回流到脑袋的记忆里，也似乎没有那人的来访记录。

但躺在床上的他已经睡不着了。他努力回想刚刚瞥过一眼那人的样子，跟记忆中见过几面的样子不太相似，反倒是年轻了些许，脸颊微微肿，双眉不像是精修过，眼神也没有那种可以杀死人的气势。他摸了摸自己的脸，还是那么干燥与布满痘痕。此时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清醒，除了还是无法辨识自己睡在哪里，他已经能思考，那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访。

刚刚他走回房间的时候并没有关门，这会儿那人缓缓走进来，在他旁边坐下却也一言不发。这时他更加看清那人的样子，默默确定这是那人好些年前的样子。可令他不解的是，他与那人相识不过数月，假定他身处诡异的错乱时空，只是见过那人寥寥几面，他怎有机会去见到数年前的那人？

伴随着意识越来越清醒，他开始恢复往日的紧张——不是对错乱时空与错乱时机的恐惧，而是往日见着面的心绪，那种不轻易流露的慌张。他开始跟那人聊起近日看过的一些展览，聊起杂志里令他眼前一亮的家具设计，但很快话题就被转移到一些日常琐碎，琐碎到他过后完全记不起来。

当然，他也记不起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，也记不起到底自己有没有想清楚，那人来访的原由。

（二）

夜半三更，他又一次突然醒来。他又一次睡在与前一夜躺下时不一样的地方，显然这次他也没有意识到些许奇怪，只是突然念叨起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那人。他看到外头似乎亮起一盏白色的灯，像是在远处的走廊，也像是在房间门口。

他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喊了一下他的名字。他翻身一看，原来是那人，不知什么时候来访。那人跟他借了台电脑，就离开他房间了。等到他再次醒来，发现那人就默默坐在通道角落的高脚凳上，敲打着键盘。

这次他分明看到那人的样子，跟他记忆中见过的那几面已经一模一样。白色灯光下，那张脸消瘦了一些，双眉精心修剪过，眼神里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质——尽管在他起身站在走廊这一头的时候，那人并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。通道不过三四米，他和那人却像隔着数千里，这般冷漠的景象让他兴奋极了。

从那人敲打键盘的速度看，像是滔滔不绝的灵感正从指尖迸发，然后被机械转化成二进制编码，生成一句句触摸不着的文字。他回到房间躺下，才开始意识到，从什么时候开始，那人已经不需要敲门就能进来拜访他。然而从上次清晨的诡异拜访之后，他与那人就再也没见过面，更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。此时所有的举动却自然得像发生在两个常常见面的老友之间，像发生在心有灵犀的伴侣之间，像发生在剧本里，而且是一台没有流量的荒诞戏。

他渐渐睡去，没有跟那人说上一句话，也没有来得及告别，那人就悄然无声的离开了，至于什么时候离开，以及那人到底在键盘上敲了些什么，成为一个永久的谜。等到他第三次醒来，天已经完全亮开，他的猫正冲着他怒吼，抱怨着怎么还不起身准备早餐。

（三）

给猫备好早餐，他走到通道角落，电脑还放在那里，只是已经被合上。他坐上高脚凳并打开电脑，页面停留在前一夜他还没做好的设计。他开始有些心神不宁，他强烈感受到身体内的多巴胺在异常的涌出——那是一种对高冷与少言寡语的向往与激动。

他准备打开博客，想着把脑海里残存的剧本写完。这时他的猫轻轻走到他身边，探出脑袋看了他一眼，呢喃了一声，自然而恰到好处的趴在他腿上。

他打开博客，发现那人在他的主页留下一句评论，评论时间在数月前，就在他们相识的那一天。那人写着：

圣诞快乐。